83、第 83 章_子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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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第 83 章

  黎珂这么一告白,最直接的后果是周子璋不得不走了。

  黎家兄弟这里其实等于一个避难所,在周子璋最困顿无助的时候,是这两兄弟给了他温暖的关怀,他还记得自己住院的那段时间,他们如何三天两头跑来看望自己,当得知周子璋身无分文,且不想透露真实状况时,黎珂什么也没说,当即掏钱替他付了住院产生的全部费用,黎箫更是可爱得紧,每天跑来给他念一段报纸,唠叨点身边的小事,或是送来一壶老火靓汤。兄弟俩都很有默契,半点不问他曾经遭遇过什么,也不问他打算怎么办。这世界上的热心人其实不少,但大多数人在行善的时候总不自觉带了居高临下的怜悯情怀,但黎家兄弟不一样,他们帮周子璋,是透着理解和尊重。

  周子璋后来想,如果当时出现在自己身边的,是一些更普通的好人,那么他可能养好伤后就会离开。可是他遇到的是这两个玻璃心肝的年轻人,他们从陌生慢慢变得熟悉,从熟悉慢慢变成互相信赖。这两个人中,周子璋其实跟黎珂走得更近些,他们经历有些相近,都是年少失怙,逼着自己学会独立,都为生活而付出过惨重的代价;在性格上,黎珂也很讨周子璋的喜欢,因为他远比周子璋要开朗爽利,他天赋极高,聪明绝顶,却又没经历过少年得志的张狂得意,反倒被生活的压迫逼着一次次低头,所以黎珂能隐忍,却因此学会坚忍不拔,一往无前。他就如阳光一样,鼓励着身边的人,将那些曾经遭遇过的不堪和伤害,转换成继续走下去的资本。黎珂常常笑着说,当初那么难都过来了,有什么理由现在过不下去?

  这句话曾经极大地感动了周子璋。

  原本看着这样的孩子成长是件愉快的事,周子璋感觉,就如看着自己的另一个人格一样,看着黎珂逐渐强大,却不失坚强善良,这让周子璋深感欣慰,他知道自己一辈子无法像黎珂那样,但如果有一个人能做到你无法做到的事情,那也是值得高兴的。

  可是现在,这个孩子说喜欢自己。

  而且周子璋知道,这种喜欢是真诚的,经过慎重考虑,而且带了责任感的,所以你不能对这样的年轻人说,你还小,你现在说的喜欢不作数,等你大两岁了再说。

  周子璋觉得自己满心荒芜,没法回应这种感情,他只能选择离开,再住下去,不是尴尬与否的问题,是对黎珂不公平。

  黎珂是他的恩人,他不能恩将仇报。

  周子璋从医院出来后,就开始着手物色怎么搬出去。他这一年多来跟周围的街坊邻居相处甚好,正好有位中学退休教师在社区内办了儿童活动中心,招揽附近的孩子们学点课余爱好,辅导一些主干课程,生意还不错,想找个人帮忙。周子璋原本就做过中学老师,人又谦和有礼,早被那名老教师看中,过来谈过两次了,周子璋一开始没答应,现在看来,却必须要靠那个工作做一个中转了。

  他找了那名老教师,委婉地说出自己的想法,表示薪酬方面可以少点没关系,但最好能帮忙找个住的地方。正好那名老教师在这一片的骑楼有一间单间,里面隔成阁楼与下层,阁楼是睡觉的地方,下面则是日常过活之所。还单独隔出来一间小小的浴室和厨房,采光各方面都不错,就是没有厕所。

  几十年的老房子了,没有厕所也是正常,老教师有点不好意思,用不甚标准的普通话说:“没办法啦,那阵子大家习惯上公厕,哪,公厕也不远,拐个弯而已。”

  周子璋笑了笑,说:“已经很好了。我很满意。”

  “想当年我们一家四个,就在这里,不也过了十几年?哪,阿大阿二就住阁楼,我跟我老婆就在下面,拉条布帘挡住下,也就这样啦。我再给你装个热水器和煤气炉,你反正才一个人,够住啦。”

  “嗯,谢谢陈老师。”周子璋礼貌地说。

  “丑话说在前面,我也不同你收租,但月薪就只有一千多点,你也知道g市租屋多贵啦,我这等于是给你省了好多钱了。”

  周子璋微笑说:“好的,谢谢。”

  陈老师满意地笑了说:“你这后生,也是好说话得紧,这样吧,如果生意好,我逢年过节再发点过节费给你,反正咱们公平公正,都不吃亏就是。”

  周子璋的东西本来就少,搬过来也很方便,但难的是怎么开口跟黎珂说。黎箫听了已经哭个不停,周子璋花了好大劲安慰他,又许诺他随时可以过来看自己,这才把箫箫哄得破涕为笑。但黎珂却没黎箫那么好打发,听了这个消息当即沉了脸,一声不吭转身就走。

  周子璋很为难,追过去说:“珂珂,你听我说,我搬出去,不关你的事,只是我也不能老靠着你……”

  “不关我的事?那关谁的事?”黎珂愤怒地转身,质问道:“周哥,我就这么可怕吗?我只不过是向你告白,就要吓得你搬走离开这里面吗?你把我当成什么了?我在你心目中,就跟那两个逼你离开s市的混蛋一样吗?”

  他握着拳头,抖着声,虽然是在质问,但自己却先红了眼圈,这让周子璋心头一软,放缓了口气,柔声说:“珂珂,我们坐下来谈好不好?”

  “不要!”黎珂大声说,偏过脸,用力拿袖子擦去眼角的泪花,梗着脖子说:“你要走就走好了,反正我已经被你想得那么坏……”

  周子璋又好气又好笑,拉过他的胳膊,扶着坐到一边,问:“你以为我当你是坏人,觉得你对我动机不纯,于是吓到了,吓到不得不逃跑?”

  黎珂抿紧嘴唇,一言不发。

  周子璋叹了口气,和声说:“这么讲对你不公平,对我也不公平,因为你知道,你这么优秀,人品又好,根本不是那两个人能比拟的。”

  黎珂睫毛微微颤动。

  “我这两天一直在想,如果我早点遇见你,或是,你晚点遇到我,我们在一起,其实没有什么问题,相反,可能会很快乐,很不错。可是,”周子璋叹息着说:“可是时机错了,你知道,时机错了,我跟你的感觉,就永远上升不到爱情那种高度。我如果勉强答应你,却不能爱你,你这么敏感,难道察觉不出来吗?”

  他见到黎珂不服气地扬起眉,立即笑着截住他的话,说:“你想说,你可以不在乎,只要你爱我就好,对不对?”

  黎珂脸上泛红,却点了点头。

  “那不是能长久坚持的事,相信我。”周子璋微笑着说:“曾经我就跟你现在这样,拿出全部的力气去爱一个人,每天呆在他要我呆的地方,一个人打发漫长的等待时光,我为那个男人做了我所有能做的事情,我想就算他没有我爱他那么爱我,也没关系,我付出就好了。”

  “可这其实是很不健康的,感情这种东西,打个不恰当的比喻,好比一台刻度精密的天平,一方不断往上面添加砝码,另一方却半天半天,才往上放一个计算好了的小重量,这个天平只能失衡。”周子璋的笑容有点淡了,深吸一口气,说:“只要一件事压过来,这个关系,就必然会被摧毁。”

  黎珂抬眼看他,目光中若有所思。

  周子璋拍拍他的肩膀,说:“我要离开这里,一方面是因为我在你身后躲了这么久,也是时候自己去面对一些事,考虑下我下一步该做什么,另一方面,我承认我是想要跟你分开,我知道这么做很自私,对不起。但是黎珂,你值得更好的人,全心全意爱你那种,你值得真正意义上的幸福。我想这不是我能给你的,事实上,我心里头,就跟一窝烧成灰烬的炉灶一样,热不起来了。”

  “就这样?”黎珂问他。

  “就这样。”周子璋点点头,站起来说:“我该走了,你跟箫箫,有空要多来看我,你们都是我在这个城市的亲人。”

  他没有再多说,低头匆匆走了出去,箫箫可怜巴巴地跟了过来,周子璋笑着问他:“换你有什么话说?”

  “珂珂那么好,你为什么不接受他?”黎箫有些怒气。

  “我的理由,刚刚已经说过了。”周子璋叹了口气,柔声说:“而且,箫箫,这个你最该理解啊,如果今天珂珂喜欢的人不是我,而是你的话,你会怎么做呢?”

  黎箫脸色变得凝重了,随后,他点点头,哑声说:“我明白了,子璋哥,你走吧,珂珂那边我会看着他的。”

  “谢谢。”周子璋伸手抱抱他,说:“你多照顾他,他就算再怎么好强,可也不过是个孩子。”

  “我知道。”

  周子璋新搬的地方小,收拾起来很简单,陈老师是个好心人,不仅给他安了热水器和煤气炉,还把家里不用的小电饭煲和碗筷都给他搬来,后来陈师母过来,对周子璋印象很好,又逼着自家老头子掏钱给周子璋添了一个小冰柜和一套书桌椅。过两天黎箫就过来了,带着江临风,江老板送了一套精美的茶具庆贺他乔迁之喜。黎箫回去后也不知跟黎珂说了什么,第二天黎珂就出现了,不由分说给他安了空调和网线,弄完又匆匆走了,一句话也不跟周子璋多说。周子璋也不以为意,自己去附近的平价家具城买了书柜,在菜市场的小百货集散地剪了十块钱一米的花布当窗帘桌布,这么一归置,小小的单间却也显得格调温馨了。

  周子璋的新工作分季节性忙碌,平时倒也不是太多事做,寒暑假和节假日会开班,那时候会忙点。他刚开始去,便没有独立开班,只是负责给来这做功课的小孩子辅导一下,到六点半家长来接了送他们走就是。那几个原本跟着他学习的小朋友,见他转了地方,也闹着家长要跟周老师,于这几天陆陆续续都过来了,无形中等于给中心带来生源,这让陈老师对他更是亲热了几分。

  这天送完最后一个孩子已经快七点,四月底临近五月的天气总是雨丝纷飞,周子璋关了门,撑着伞慢慢走到临街的菜市场,买了点菜和肉,想着今晚上凑合煮面吃算了。他刚刚走到楼下,跟边上卖元宝蜡烛店的老板娘打了招呼,正要上去,那老板娘却说:“周老师啊,你看那边那个,是不是坏人哦,在那站了很久了,样子好凶,我也不敢问他要干嘛,你说要不要报警啊?”

  周子璋错眼看去,那边骑楼檐下站着一个魁梧高大的男人,一手拿着烟,就这么看着雨一动不动,连被雨打湿了半边身子都仿佛一点影响都没有。周子璋微微眯眼,天色有点昏暗,这边的路灯一色橙黄,那男人正好转过脸,周子璋心头一震,赶忙掉转视线,想装作看不见快步上楼。

  已经晚了,霍斯予的声音在后面响起,穿透力极强,不愧自幼在军区大院长大的:“周子璋,你等等。”

  “啊,周老师,找你的哦。”

  老式街市人情联系比新建的商业住宅楼无疑要好许多,但这里的人好奇心也分外旺盛,张家长李家短从来没有断过,一个不留神,你可能就成为明天师奶们聊天八卦的主要内容。周子璋在老板娘殷切的目光注视下,倒不好装作不认识霍斯予了,只得转过身,冷着脸说:“是你啊。”

  “我等你老半天了,我,”霍斯予看着他,欲言又止。

  “有事吗?”

  “没什么大事,就是,我让,我让我家老头子赶出来了,呵呵,”霍斯予低头笑了笑,笑容中居然有一丝腼腆,不好意思地说:“今儿个晚上晚饭还没着落呢,你,你能不能请我吃点?饿得不行了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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