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她叫什么名字
厨房的灯用了快半年，忽明忽暗，易梦听着妈妈洋洋得意的话盯着那边，一闪，一暗，一暗，一闪，终于，灯坏了。
太阳落了又起，月亮起了又落。
日近黄昏，菜市场的摊贩匆匆收拾着摊子，水果摊的老板用刀削掉一半的烂梨子，把它扔给台阶下坐着的疯女人。
疯女人嘻嘻笑着便要伸手去捡，一个拐杖却将它扫到一边。
疯女人看着来人，笑的更加开心，她已经很久没来了。
“阿姨，那个坏了，不能吃。”易梦从口袋里掏出钱，递给水果摊老板说道：“买几个新鲜的梨子吧。”
废弃的小仓库里，易梦和疯女人坐在高高摞起的硬纸板上吃着梨子，女人边吃边神色担忧的看着她的左腿，紧张道：“痛······”
“不痛了。”易梦笑笑。
她其实并没有得失语症，她虽然精神恍惚，但醒便能说话。一开始她只是单纯感到疲倦厌烦不想说话，她不知道说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去跟说被欺负是活该的妈妈哭诉。可当她听到医生说她因为受了刺激得了失语症后，她妈妈哭喊着向周家父母说她家女儿出了问题，最后几个月怎么上学啊。
对啊，即将高考，腿摔伤了可以拄着拐杖去上课，可是受到刺激就只能在家静养了。她想逃避，逃避这些被欺凌的生活。
“可是，阿姨你知道吗？假如生活欺骗了你，不要悲伤，不要心急。忧郁的日子里需要镇静。相信吧！快乐的日子会来临，心儿永远向往着未来，现在却常是忧郁。一切都是瞬息，一切都会过去；那过去了的，都会成为美好的怀念。阿姨，我装作不能说话，是想逃避，可是有一个叔叔跟我说，乌云遮盖不了太阳，风雨都是暂时的，终有一日太阳会属于你。你也是，我也是。太阳会照耀到我们的。”
啃着梨子的女人微微一怔，半响，她也跟着念到：“太阳······”她似乎是清醒了一些，从口袋里掏出外皮脏兮兮的一颗糖递给易梦。“给你的，太阳会有的，孩子会回来的。”
易梦接过糖，撕开包装纸含着那味甜含糊说：“所以我就不逃避了，明天我就‘好了’，我就回学校去，好好复习一下，我成绩没问题的话可以考个二本，我就选c市的学校，专业选中文或者传媒什么的，这样说不定可以认识几个记者，到时候我再帮你找你儿子，现在媒体挺发达的，你儿子肯定会看到，一定回来找你的。所以啊，我们一起努力吧，一起努力的活着。”
“嗯······”女人静静看着女孩，眼神里带了两分光彩，透过小仓库破烂的顶看向外面的光。
“阿姨，你明天在这里等我。我最近有了些钱，我送你礼物，然后我们就高考后见，为我加油吧。”
“加，油。”
第二天上午，孙虹特地做了蹲猪蹄和红烧排骨，嘱咐在家的易梦好好看书，便出门去给看店的爸爸送饭。
易梦透过窗户看见她的背影走出槐树出了大门，便拄着拐杖跳进卧室拿出衣柜里的礼物，一件外套。
“阿姨！”
仓库斜斜的门虚掩着，光处倒映出几个黑色的人影，这地方平时也没人啊。易梦疑惑的推开门：“阿姨······”
“哟，你不是哑了吗？”
赵漫坐在那一摞硬纸板上，身边是她经常玩在一起的校外好友。女生从容的点燃一支烟，慢悠悠吐出一口烟。化了眼线的眼睛在暗处犹如一条伺机而动的毒蛇一般，冰冷又刻毒的盯着她。
“你这个烂□□，他妈好会装啊。”赵漫站了起来，把剩下的香烟往地上一弹，狠狠踩灭。
易梦见势不好，转身就要逃，可拄着拐杖的她怎么跑的后面的同龄人。
还没出去几步，她就被赵漫死死薅住了头发，拐杖被一脚踢的飞远，几人合力把她掼在了地上。后脑与坚硬水泥的触碰让她一阵眼冒金星，赵漫坐在她身上，一边扇耳光一边骂：“你他妈把老子害的好惨，不明不白的就记了大过，我爸还打了我。还有人家周莉君，他妈的不就一条腿吗？15w不嫌够，还装哑巴勒索人家20w，怎么，拿去买墓地等着埋啊。就缺这点丧葬费了是不是！我他妈就知道你是装的，今天可算让我逮着你了，你以为躲家里就没事了？看我整不死你！妈的，钱曲，老黄，你们上女人去夜总会有什么意思，这里躺着的还他妈是个处，来干啊，我给你们拍照片！”
易梦被打的头昏眼花，左腿又被人死死踩住，剧烈的疼痛让她连喊叫的声音都沙哑起来。肮脏的手不断撕扯着她的衣服。
“啊！！！！”
就在她几尽绝望之际，一个纤瘦的身影冲了过来，一把撞开按着她的几个人。
“别打我的孩子！”疯女人手里挥舞着木棒，不管不顾的往几人身上挥打。
易梦挣扎着从地上爬起，趁着几人手足无措之际转身就往外面跑。赵漫几人还想追出来，却被眼前脏兮兮的疯女人拿着一根木棒一通乱舞硬挡了下来。
“阿姨，快跑！”
易梦拖着伤腿，没命似的狂奔，她和她，都只能跑。
“砰！”
就在易梦出了巷口，转身刚跑了几步的时候，后面突然一声巨响把她被惊的回了头，而映入眼前的一幕则成了缠绕她的一生的梦魇。
黑色的轿车停在路中间，女人浑身是血的倒在前面，赵漫站在后面身子不受控制的往后倒了倒，似乎被眼前的一幕吓坏了。
而在巷口的另一边，周莉君捂着嘴满脸惊愕的盯着眼前的一切。
易梦怔怔的站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不断的嗡鸣声在耳边作响，某个时刻，时间仿佛停止了。
此时，正值午时，阳光普照，自空中一束金色光芒掠过高楼大厦像一把利剑穿过地上的女人和赵漫照入后面的巷子里。
她的几个同伴匆匆跑来，看见眼前的一幕，嘴巴上说着“卧槽”脚却像灌了铅动弹不得。
过了片刻，易梦一瘸一拐的走到了女人身边。
倒在血泊里的女人不停的在抽搐，双手却死死抠着地面，像是要抓住什么。肇事的汽车司机一脸惊慌的跑下车：“这，这个是她自己突然撞上来的，我刹车实在是来不及啊！”
易梦跪下来用手拨开覆盖在女人脸上那些混着污血的头发，女人的脸上的生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流逝，易梦想要按着她的伤口，可血却怎么止也止不住，她绝望又哀鸣的对周围嘶吼着：“打120，救人啊！”
这时，女人也不再划拉什么，她费力的抬了抬手，够上了易梦的长发，已经快要涣散的双眼凝望着她，断断续续的喊道：“小曦······小曦······”
似是在喊她，更像是透过她在喊着天边那个谁。
阳光很烈，没有风。
2010年的5月，陪伴她从冬到夏的“朋友”，在一个阳光普照的中午以一种突兀难以预料的方式离开了人世。
她们几人作为事故目击者配合警方做了笔录，赵漫说她只想追易梦，那个女人是自己跑到大马路上的，看上去是个精神病，疯疯癫癫的蹦了上去，正好有一辆车开过来。
周莉君被吓坏了，女警安抚了半天，又喝了整整一瓶水才磕磕巴巴的说道：“我，我不清楚。就看见她被车撞了。”
易梦的短袖上沾满了血迹，浓烈的血腥味让她精神一阵阵恍惚，女警问她要不要喝水，她摇着头拒绝，她把她在仓库遇到赵漫和她那几个同伙被殴打然后女人救她，两个人逃跑的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但这都与事故本身无关，由于她跑在前面，对后面的事情一无所知，因此也不能提供有效的话语。“好了同学，就到这吧，如果以后还有什么需要问的，我们会联系你。”做笔记的警察合上笔录，淡淡对易梦说道。
“怎么？你还有什么事吗？”
“警官，我想问问她叫什么名字？”
“这个啊。”警察翻了翻资料，那个医生是认识那个被撞的女人，也告诉了她名字。
“洪巧眉。”
易梦跌跌撞撞的走出审讯室，忽然，她感觉胃里一阵翻腾，一瘸一拐的跑到厕所哇哇大吐了起来，她盯着对面镜子那个满身血污的自己。
脑海中不断盘旋着她最后深深凝望自己的眼睛。
她死了，就这样死了，她是因为自己而死······
易梦昏昏沉沉，垂着头扶着墙行至警察局后门，隔着绿化带，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
“你不是让你别去找她了吗！你怎么不听，现在莫名其妙死了个人，你说怎么办！”
“那不是你说，你们家被要走了20w，我实在是气不过嘛。我就是想狠狠教训她而已，结果没想到那个疯子跑出来还打我。”
“那你杀她干嘛！”
“我没想杀她！她当时一直挡着我，我气极了就随手推了一把，谁知道正好有车过来。莉君，你没跟警察乱说什么吧？”
“我······”
“我都是为了你啊，你不过想把我送去坐牢吧。”
“我什么都没说！就说看见她被车撞了······”
赵漫！是她害死了洪阿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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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落了又起，月亮起了又落。
日近黄昏，菜市场的摊贩匆匆收拾着摊子，水果摊的老板用刀削掉一半的烂梨子，把它扔给台阶下坐着的疯女人。
疯女人嘻嘻笑着便要伸手去捡，一个拐杖却将它扫到一边。
疯女人看着来人，笑的更加开心，她已经很久没来了。
“阿姨，那个坏了，不能吃。”易梦从口袋里掏出钱，递给水果摊老板说道：“买几个新鲜的梨子吧。”
废弃的小仓库里，易梦和疯女人坐在高高摞起的硬纸板上吃着梨子，女人边吃边神色担忧的看着她的左腿，紧张道：“痛······”
“不痛了。”易梦笑笑。
她其实并没有得失语症，她虽然精神恍惚，但醒便能说话。一开始她只是单纯感到疲倦厌烦不想说话，她不知道说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去跟说被欺负是活该的妈妈哭诉。可当她听到医生说她因为受了刺激得了失语症后，她妈妈哭喊着向周家父母说她家女儿出了问题，最后几个月怎么上学啊。
对啊，即将高考，腿摔伤了可以拄着拐杖去上课，可是受到刺激就只能在家静养了。她想逃避，逃避这些被欺凌的生活。
“可是，阿姨你知道吗？假如生活欺骗了你，不要悲伤，不要心急。忧郁的日子里需要镇静。相信吧！快乐的日子会来临，心儿永远向往着未来，现在却常是忧郁。一切都是瞬息，一切都会过去；那过去了的，都会成为美好的怀念。阿姨，我装作不能说话，是想逃避，可是有一个叔叔跟我说，乌云遮盖不了太阳，风雨都是暂时的，终有一日太阳会属于你。你也是，我也是。太阳会照耀到我们的。”
啃着梨子的女人微微一怔，半响，她也跟着念到：“太阳······”她似乎是清醒了一些，从口袋里掏出外皮脏兮兮的一颗糖递给易梦。“给你的，太阳会有的，孩子会回来的。”
易梦接过糖，撕开包装纸含着那味甜含糊说：“所以我就不逃避了，明天我就‘好了’，我就回学校去，好好复习一下，我成绩没问题的话可以考个二本，我就选c市的学校，专业选中文或者传媒什么的，这样说不定可以认识几个记者，到时候我再帮你找你儿子，现在媒体挺发达的，你儿子肯定会看到，一定回来找你的。所以啊，我们一起努力吧，一起努力的活着。”
“嗯······”女人静静看着女孩，眼神里带了两分光彩，透过小仓库破烂的顶看向外面的光。
“阿姨，你明天在这里等我。我最近有了些钱，我送你礼物，然后我们就高考后见，为我加油吧。”
“加，油。”
第二天上午，孙虹特地做了蹲猪蹄和红烧排骨，嘱咐在家的易梦好好看书，便出门去给看店的爸爸送饭。
易梦透过窗户看见她的背影走出槐树出了大门，便拄着拐杖跳进卧室拿出衣柜里的礼物，一件外套。
“阿姨！”
仓库斜斜的门虚掩着，光处倒映出几个黑色的人影，这地方平时也没人啊。易梦疑惑的推开门：“阿姨······”
“哟，你不是哑了吗？”
赵漫坐在那一摞硬纸板上，身边是她经常玩在一起的校外好友。女生从容的点燃一支烟，慢悠悠吐出一口烟。化了眼线的眼睛在暗处犹如一条伺机而动的毒蛇一般，冰冷又刻毒的盯着她。
“你这个烂□□，他妈好会装啊。”赵漫站了起来，把剩下的香烟往地上一弹，狠狠踩灭。
易梦见势不好，转身就要逃，可拄着拐杖的她怎么跑的后面的同龄人。
还没出去几步，她就被赵漫死死薅住了头发，拐杖被一脚踢的飞远，几人合力把她掼在了地上。后脑与坚硬水泥的触碰让她一阵眼冒金星，赵漫坐在她身上，一边扇耳光一边骂：“你他妈把老子害的好惨，不明不白的就记了大过，我爸还打了我。还有人家周莉君，他妈的不就一条腿吗？15w不嫌够，还装哑巴勒索人家20w，怎么，拿去买墓地等着埋啊。就缺这点丧葬费了是不是！我他妈就知道你是装的，今天可算让我逮着你了，你以为躲家里就没事了？看我整不死你！妈的，钱曲，老黄，你们上女人去夜总会有什么意思，这里躺着的还他妈是个处，来干啊，我给你们拍照片！”
易梦被打的头昏眼花，左腿又被人死死踩住，剧烈的疼痛让她连喊叫的声音都沙哑起来。肮脏的手不断撕扯着她的衣服。
“啊！！！！”
就在她几尽绝望之际，一个纤瘦的身影冲了过来，一把撞开按着她的几个人。
“别打我的孩子！”疯女人手里挥舞着木棒，不管不顾的往几人身上挥打。
易梦挣扎着从地上爬起，趁着几人手足无措之际转身就往外面跑。赵漫几人还想追出来，却被眼前脏兮兮的疯女人拿着一根木棒一通乱舞硬挡了下来。
“阿姨，快跑！”
易梦拖着伤腿，没命似的狂奔，她和她，都只能跑。
“砰！”
就在易梦出了巷口，转身刚跑了几步的时候，后面突然一声巨响把她被惊的回了头，而映入眼前的一幕则成了缠绕她的一生的梦魇。
黑色的轿车停在路中间，女人浑身是血的倒在前面，赵漫站在后面身子不受控制的往后倒了倒，似乎被眼前的一幕吓坏了。
而在巷口的另一边，周莉君捂着嘴满脸惊愕的盯着眼前的一切。
易梦怔怔的站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不断的嗡鸣声在耳边作响，某个时刻，时间仿佛停止了。
此时，正值午时，阳光普照，自空中一束金色光芒掠过高楼大厦像一把利剑穿过地上的女人和赵漫照入后面的巷子里。
她的几个同伴匆匆跑来，看见眼前的一幕，嘴巴上说着“卧槽”脚却像灌了铅动弹不得。
过了片刻，易梦一瘸一拐的走到了女人身边。
倒在血泊里的女人不停的在抽搐，双手却死死抠着地面，像是要抓住什么。肇事的汽车司机一脸惊慌的跑下车：“这，这个是她自己突然撞上来的，我刹车实在是来不及啊！”
易梦跪下来用手拨开覆盖在女人脸上那些混着污血的头发，女人的脸上的生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流逝，易梦想要按着她的伤口，可血却怎么止也止不住，她绝望又哀鸣的对周围嘶吼着：“打120，救人啊！”
这时，女人也不再划拉什么，她费力的抬了抬手，够上了易梦的长发，已经快要涣散的双眼凝望着她，断断续续的喊道：“小曦······小曦······”
似是在喊她，更像是透过她在喊着天边那个谁。
阳光很烈，没有风。
2010年的5月，陪伴她从冬到夏的“朋友”，在一个阳光普照的中午以一种突兀难以预料的方式离开了人世。
她们几人作为事故目击者配合警方做了笔录，赵漫说她只想追易梦，那个女人是自己跑到大马路上的，看上去是个精神病，疯疯癫癫的蹦了上去，正好有一辆车开过来。
周莉君被吓坏了，女警安抚了半天，又喝了整整一瓶水才磕磕巴巴的说道：“我，我不清楚。就看见她被车撞了。”
易梦的短袖上沾满了血迹，浓烈的血腥味让她精神一阵阵恍惚，女警问她要不要喝水，她摇着头拒绝，她把她在仓库遇到赵漫和她那几个同伙被殴打然后女人救她，两个人逃跑的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但这都与事故本身无关，由于她跑在前面，对后面的事情一无所知，因此也不能提供有效的话语。“好了同学，就到这吧，如果以后还有什么需要问的，我们会联系你。”做笔记的警察合上笔录，淡淡对易梦说道。
“怎么？你还有什么事吗？”
“警官，我想问问她叫什么名字？”
“这个啊。”警察翻了翻资料，那个医生是认识那个被撞的女人，也告诉了她名字。
“洪巧眉。”
易梦跌跌撞撞的走出审讯室，忽然，她感觉胃里一阵翻腾，一瘸一拐的跑到厕所哇哇大吐了起来，她盯着对面镜子那个满身血污的自己。
脑海中不断盘旋着她最后深深凝望自己的眼睛。
她死了，就这样死了，她是因为自己而死······
易梦昏昏沉沉，垂着头扶着墙行至警察局后门，隔着绿化带，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
“你不是让你别去找她了吗！你怎么不听，现在莫名其妙死了个人，你说怎么办！”
“那不是你说，你们家被要走了20w，我实在是气不过嘛。我就是想狠狠教训她而已，结果没想到那个疯子跑出来还打我。”
“那你杀她干嘛！”
“我没想杀她！她当时一直挡着我，我气极了就随手推了一把，谁知道正好有车过来。莉君，你没跟警察乱说什么吧？”
“我······”
“我都是为了你啊，你不过想把我送去坐牢吧。”
“我什么都没说！就说看见她被车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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