褪色_be后成了所有人的白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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褪色

  谢菱转身自顾自走着,没有再和徐长索多说什么。

  她说了那两句有关于岑冥翳的话,已经是多余。

  谁知道徐长索会不会转头告诉岑冥翳。

  毕竟,徐长索对皇室那么忠心耿耿。

  想到这里,谢菱又有些后悔,暗暗在心中怪自己管不住嘴。

  情绪一上来,就容易随便说话。

  不过,既然已经让徐长索听到了,谢菱也不会妄想着去堵上徐长索的嘴。

  她和他非亲非故,凭什么让徐长索来为她保守秘密。

  想也知道不可能。

  至于岑冥翳若是知道了之后,会是什么反应……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他们一路下来,看见许多将士身穿盔甲穿梭。

  谢菱认得服饰,这是她大哥手下的兵。

  谢菱觉得有些奇怪,不由得回头问:“今日,不过是游山玩乐而已,怎么会劳烦兵部与锦衣卫一同出动,守备为何如此森严?”

  徐长索不远不近地跟在她身后,听到她说话,便上前几步,站在旁侧回道:“千灯节大乱,罪魁祸首还未抓到,因此圣上下令,这段时日都需严加看守。”

  居然还没有抓到。

  谢菱疑惑。

  在她看来,那些不过是人为财死的亡命之徒,竟然能在帝王的权势之下逃脱?

  徐长索同她解释道:“当日的匪徒,已经抓到了一些,但究竟是受何人指使,还未有结果。”

  谢菱听了,默默思忖着。

  环生果然还在医帐处等她,有些焦虑地来回走着,像是个根本停不下来的陀螺,只是囿于主子的命令,只能待在医帐附近,哪儿也不敢去。

  谢菱赶紧喊了她一声。

  环生惊喜地扬起头,看清她的方向,就立刻跑过来,说道:“姑娘。”

  看见谢菱身旁的徐长索,环生赶紧行了一礼,说:“见过指挥使大人。”

  谢菱抱着她的手臂,和她说了好一会儿话,得知贺柒已经由医师诊断过,并无大碍,现在已由家人接回自己的营帐了,其他小姐妹也各自散去,只留下环生在这里等她。

  谢菱点头道:“这我就放心了。”

  她转向一旁的徐长索,正要说话,却正对上徐长索的目光。他好像一直看着自己,目光愣愣的。

  谢菱行了个谢礼,说道:“徐大人,多谢你一路护送。我不过寻常女子,却使徐大人受累,平白受了这样的殊荣,不知何以为谢。”

  徐长索回过神来,抿抿唇,侧了侧身子避开这一礼,伸手隔着空气,虚扶了她一下,回道:“这是三皇子对属下的吩咐,姑娘不必介怀。”

  说完,徐长索又想起谢姑娘之前说的关于三殿下的话,觉得她大约不会太愿意听到这冷冰冰的言辞。

  低头忖了忖,徐长索又道:“其实,除了三殿下之外,我还受另一人所托。”

  谢菱意外。

  徐长索便将在林中遇到贺柒受伤、贺柒嘱托他去找谢家妹妹的事说给了谢菱听。

  在谢菱遇见三皇子、对三皇子说明她与朋友走散的原因时,徐长索便确定了,她就是贺柒托他找的人。

  如此一来,护送谢菱回来,本就是他应下的职责,与三皇子的吩咐并无关系。

  听到贺柒那样说,谢菱便笑出了声:“贺姐姐在那样的关头,还能惦记着我,实在是重情重义之人。”

  她真心实意地笑起来,小脸儿皎洁如月,灿眸若星,在晚霞遍布的暮色里如同暖光中的一粒曜曜明珠。

  徐长索又有些呆住了,直直地看着她,目光专注又有些复杂,好像一半在现实中,一半在回忆里。

  谢菱几次对上他这样的目光,终于又想了起来之前徐长索说,岑冥翳在帐篷外问他的那个问题。

  谢菱双手背在身后,右手握着左手的手腕,轻轻晃了晃。

  停顿了一下,她忽然开口,问徐长索:“你方才在看我?”

  徐长索眼瞳都微微瞪大了。

  他背心一阵激灵,头顶也有些冒汗。

  之前三皇子也问过他这个问题。

  他是打算否认的。

  但是面对谢菱……

  在他犹豫的时候,谢菱就一直背着手,站在那里不动,目光盯着他,像是好奇,纯然的探究。

  等着他的回答,谢菱也没有催促,歪了歪脑袋,换个角度看着他。

  徐长索咽了咽喉结。

  他有些沉重地点点头,开口道:“我并非有意冒犯姑娘……”

  开头有些艰难,但不知为何,后面再要说的话就自然许多。

  仿佛有一种冲动促使着他对眼前人说出口。

  “我也曾经像今日三皇子照顾姑娘一般,保护过一位郡主。有时看着姑娘便想起一些往事,请姑娘原谅。”

  谢菱看着他,似乎轻轻嗤笑了一声,但徐长索回神去看,又见她只是一脸明朗地看着自己,应当只是错觉。

  谢菱点点头,说:“徐大人武艺高强,心细如发,极为可靠,想必将那位郡主保护得很妥当吧。”

  徐长索前面听着谢菱一连串夸他,正有些耳热,面色也有些羞赧的柔软,刚想开口,却又听见谢菱的后半句话。

  瞬间如同被霜雪之巅的惊雷狠狠砸中,脸色急变。

  一定保护得很妥当。

  妥当吗?

  她在九泉之下伤痕累累,哭救无援,能算是妥当吗?

  他一身墨色,形容十分恍惚,背着夕阳的光站着,像一只晒不到太阳而有些苍白的鬼魂。

  威风煊赫的指挥使,突然像是得了急症一般,整个人迅速褪色。

  谢菱好似觉得奇怪一般,又仔细看了一眼,发现徐长索苍白的不是肌肤,而是嘴唇、眼神,如同被地府冥水浸洗过一般,失色惨淡,因此看起来十分枯败。

  沾了不知道多久,徐长索终于回过神来,支撑不下去,对谢菱匆匆道了别,孤身往来路走。

  谢菱看着他的背影,眼里的情绪浅淡,透着凉意,像是浮在冰川上的风。

  赵绵绵死的时候,她用了木偶剂,虽然那些恶尼的棍棒、铁刺并未真的落在她身上,但是她化作了庵里的一盏纸灯笼,挂在房梁上,也是眼睁睁地看着,她的那具身体是怎样被那几个尼姑凌虐折磨得鲜血流干、骨肉破碎。

  徐长索当然不是杀她的人。

  但是却是将她送到这无法回生之地的人。

  既然他还记得赵绵绵,那么如果说几句意有所指的话能叫他做一晚噩梦,谢菱不介意多说几句。

  谢菱收回目光,挽着环生的手往营帐走去。

  在鹿霞山要休息一晚,第二日日出之时,所有臣子要带着家眷同帝王一道去停风台祈福。

  大臣们的营帐都安置在山腰,现在夕阳差不多要沉下山去,周围染上一片黛色,远远望去,营帐前的火堆连成一片,已经很有些热闹的光景。

  谢菱显然是回来得晚了,她进去时,谢兆寅都已经坐在火炉前休息,火炉上温着一壶酒,他一个人坐在那儿,拿着酒杯有一口没一口地喝,面膛被火堆跳跃的光照得通红。

  谢菱鲜少见到父亲饮酒。

  她顿了顿,她不想同父亲打招呼,毕竟,她与父亲无话可说,便趁着谢兆寅仰脖喝酒时,从旁侧溜去了后面的帐子。

  因地方不够,三姐妹的帐子是挨在一处的,并未隔开。

  谢菱一回来,住在她旁边的二姐谢华浓就听见了动静。

  谢华浓撩开帐帘,看见谢菱,先问了一句:“去哪儿了?”

  又停了停,说,“这裙子你穿着,果真好看。”

  谢菱眨眨眼,摸了摸裙摆。

  那衣裙花团锦簇,水色底,绯红面,十分鲜妍,衬得人气色极好。

  是谢华浓挑的料子,又托人裁制成衣,赶去鹿霞山的前一日,才给了谢菱。

  “听孙婆说,这是母亲当年最喜欢的料子,也是她出阁前最常穿的颜色。”谢华浓双臂环抱,倚靠在一旁,看着谢菱喃喃出声。

  正是因为谢华浓送布料来时,说这是母亲曾经喜欢的,谢菱才收了下来。

  关于母亲的事,谢菱几乎都不怎么了解,只有从别人口中听得只字片语,因此更为珍惜。

  虽然她不知谢夫人当年的模样,但这裙子,她确实喜欢。

  只不过,收下裙子之前,她还是再三地跟谢华浓问了清楚:“二姐姐不要吗?”

  听说这布料难得,几个月中,偶然才有一次会在集市上售卖。

  谢华浓摇摇头:“我偏好灰黛类的颜色,这些布料,我不爱用。”

  谢菱这才没有再说,但执意将布料还有制衣的钱如数还给了谢华浓。

  今日她将裙子穿出来,谢华浓果然又夸她好看。

  谁不喜欢被姐妹夸赞,谢菱当然是有些高兴的,又跟谢华浓道了次谢。

  两人正说着话,管事来请,说是谢二夫人到访,要请几位姑娘去前厅见见。

  谢二夫人是尊称,指的便是谢菱他们几个的姑姑,谢兆寅的同胞亲姐姐。

  二姑姑今年四十有一,并未嫁人,在宫中做女官,偶尔休沐回到家中,总要挨个看看族里的这些个姑娘,既是长辈,又像是半个师父。

  宫里规矩重,二姑姑每次来,都常常指点教导三姐妹,在几个姐妹心中,威望很重。

  今日她定是也随着哪位娘娘出宫,来了鹿霞山,因此特意来见见她们。

  谢菱跟在谢华浓身后来到会客的地方,却发现大姐谢华珏已经端坐在那儿了。

  今日谢华珏怪得很,穿了一身素白,头上的发钗耳饰也是珍珠白玉,与她平日里张扬的性子一点也不相符。

  谢二夫人将她们三个一个个看了过去,目光虽然在谢菱脸上多留了一会儿,表情却丝毫没有变化。

  模样好的孩子在人群之中的确是容易出挑,一下子便吸引人的目光。

  但她已经在宫中淬炼过多时,早已知道,女子的外貌,有时出挑是福气,可有时平淡也是福气。

  况且,不论年轻还是年长,女子之间对于外貌的攀比从不会停歇,她在这几个姑娘面前作为亦师亦长的上位者,自然要一碗水端平,不会因为谢菱长得好,便多给一分好颜色,免得姐妹之间因她的态度不同,而徒生争执。

  这样的幼稚争执,别说普通门户,哪怕在富贵无边的天家,也从不稀缺。

  谢二夫人脸上是一贯有的慈和笑意,唇角的弧度不多一分,也不少一分,她先是跟每个姑娘都温和絮了话,又问到,明日去停风台祈福,她们准备得如何。

  谢菱悄悄地看了她一眼,在心中想,所谓祈福,不就是去那里跪一跪,许个愿望之类,这需要准备什么?难不成,还要准备一支歌舞表演才艺不成。

  她吐槽着,但没想到,二姑姑还真是这般想的。

  “明天可以见到圣上与皇子们的尊荣,这也是难得的一回,当然要把握好机会。当然了,姑娘们有的性子内敛,不愿意去争那风头的,也可以理解,但至少仪容外表这关,必须要得体。”身为女官,谢二夫人更不能忽视自己亲族之中的姑娘,毕竟,她族中的姑娘,也就代表着她的脸面。

  谢二夫人谆谆询问道,“明日该做如何打扮,你们心中可有数?”

  谢华珏之前就已经在凳子上坐不住了,听到这话,面上露出按捺不住的喜色,赶紧起身道:“回姑姑,有数,自然有数。今天听闻姑姑要来,我特意换了明日打算要穿的衣裙首饰,请姑姑过目。”

  说着,她在众人面前转了两圈。

  出发前,何雯音曾提示她多准备一套白色衣裙,总会用得上的,她本来心里还有些怀疑,毕竟纯白与她肤色、气质并不相称,她鲜少穿这个颜色。

  但是今日二姑姑的到访,以及二姑姑说的这些话,让谢华珏得意又兴奋。

  她知道,她听何雯音的话,是没错的。

  谢二夫人看后一边颔首,一边眉目带笑:“很好,很端庄,又不失风采。”

  谢兆寅坐在上首,听见自己女儿受到夸赞,自然与有荣焉,对着谢华珏面色温和地点点头。

  谢华珏压下欣喜,退到一旁安静地坐着,眼睛不自禁地落在谢菱身上,似是想要看她如何反应。

  谢二夫人又继续道:“珏姑娘最为惊喜的,便是这一身白。你们可知道,鹿霞山的名字从何而来?又为何历代以来,只有皇家才能来此处?”

  这等消息,她们从何处去得知?

  谢菱与谢华浓都是摇摇头。

  谢二夫人笑了笑,说起故事来:“据传,在山崩地动之时,有一只白鹿逃难到山顶,前方便是断崖,左右无处可去,它哀哀啼哭,并不是畏死,而是因为它腹中的孩子已经足月,马上就能降世,它不忍去死。”

  “白鹿的眼泪落在草上,打动了仙人,仙人送来一阵风指点于它,白鹿忽然整个儿停住,高高仰起脖子,仿佛闻听仙音。它似乎听懂了指点,竟迈开原本僵立不动的四蹄,直直朝着崖下跳去。”

  “它并没有坠下崖,仙人送来的那阵风将它托起,送上云端。在腾空的云端之上,白鹿安然生出一只幼鹿,彼时正是傍晚,霞光映照在一大一小两只白鹿身上,竟放出炫目霞光。”

  “母鹿携着幼鹿乘云直上,消失不见。这惊奇一幕被当时山头的樵夫看见,传了出去,鹿霞山也因此得名。”

  “也正是因为这个神话传说,鹿霞山被视为名山灵地,只有皇家才有资格来此处避暑闲游。”

  谢二夫人在几个听故事听得入神的姑娘鼻尖上点了点,笑道:“我们能被圣上带到这里来,已经是圣上格外的恩典,更别说明日还要去停风台祈福。那停风台,便是传说中母鹿跃下山崖而不坠的地方,是极为神圣之地,打扮自然要格外庄重,方才对得起圣上的恩典。”

  “哪怕是皇亲国戚,要去停风台时,都是身穿金白两色,以示敬畏,我们更要如此。”谢二夫人语气严肃了些,指点道,“陛下体恤臣子,并未将这个不成文的规矩要求下来,但我们不能不守规矩。穿白色是最好,哪怕不穿白色,用些浅淡颜色,或者像大臣们常用的石青、灰绿等庄重暗色,也都是可以的。”

  谢二夫人转向谢菱、谢华浓二人。

  “二姑娘和三姑娘呢?明日的衣着打扮,可安排好了?”

  谢华浓淡声道:“我一惯是这样打扮,首饰样式也差不多,明日也大约是如此模样,请姑姑过目。”

  她一身灰蓝,谢华浓本就偏好这样冷淡清浅的颜色,不仅合规矩,而且衬她。

  孙夫人也点了点头:“清雅端方,二姑娘一贯如此。”

  轮到谢菱,她背在身后的手忍不纠结到了一起。

  方才听故事时,她就已经知道不好,却没想到,果真如此。

  她此次带来的,只有谢华浓送她的布料裁成的两套新衣,一套穿在身上,另一套也是一样的颜色。

  水红底,鲜妍明亮。

  “我……”谢菱迟疑不语。

  谢二夫人的眉心一下子就皱了起来。

  她犹豫又犹豫,却是没有直接跟谢菱说话,抬眸看向了上首的谢兆寅;“章京,难道你就没有为三姑娘准备一身合规矩的衣服?”

  谢华浓闻言,和谢菱互望一眼,正要说话,谢华珏却抢先开了口。

  她从谢二夫人提要求时,便忍不住眉飞色舞,此时听到谢二夫人对谢菱不满意,便再也忍不住,立即开了口。

  谢华珏扬声道:“二姑姑你不明白,那可是三妹妹新得的衣服呢。三妹妹就是这样的性情,藏不住一点好东西,刚得了新东西,就要穿给旁人看。”

  “华珏,说什么胡话!”谢兆寅怒声喝止。

  谢华珏闭嘴不再多说什么,却依旧似笑非笑地在旁边看笑话。

  何雯音告诉她要穿白衣后,她立即选择了瞒下来,连谢华浓都没有告诉,就是怕她偷偷又告诉了谢菱。

  此时能看到谢菱吃瘪,谢华珏已经满意了,觉得总算出了一口气。

  谢二夫人看了看谢菱粉嫩的面容,又看了看她身上的衣裙,已经对谢华珏所说的话信了八分。

  但凡哪个少女,有这样的好花容,谁会忍得住,不想去展示?虽然是人之常情,可到底也有些招人嫌话。

  在她的观念中,女子应当温顺忠厚,可以被人挑拣不是,但不能大张旗鼓地将自己的得意之处炫耀给人看,而应留待良人慢慢发掘。

  谢兆寅咳了一声,说:“她们女儿家的那些东西,我怎么想得到那么多?依我看,花菱穿这身很是好看,并没有不妥当之处啊,要不,明日就这么……”

  “不行!”谢二夫人怒从中来,甚至拍了一下桌子。

  她最反感的便是这些男人看不起她们的规矩。

  眼下分明就是三姑娘的衣着出了岔子,谢兆寅身为父亲,不仅不向她低头悔改,态度竟还如此轻飘飘。

  谢二夫人怒气上来,不愿再多说。一边起身一边留下一句:“若是三姑娘明日没有合适衣着,不必去停风台,免得太过显眼,招人口舌。若是惹得天家不快,更是得不偿失!”

  她说完便走,可见是气着了,谢兆寅脸色黑了一阵,还是不得不出去留住人,道谢一番,又说了些好话,才将人送走。

  等他回来时,谢华浓已经先站到了谢菱面前,抓住了谢菱的手,仰头对谢兆寅道:“父亲,花菱并不知道这停风台的规矩,她的衣裙是我送给她,也是我要求她穿到鹿霞山来的,不是她的错。”

  谢兆寅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先看清了二女儿脸上的紧张之色。

  这是担心自己会训斥花菱?

  谢兆寅心头滞涩难言。

  他发现若是从前的自己,还真有可能这样做。

  谢兆寅缓和了面色,目光绕过去看着谢菱,尽量温声说:“花菱,你别太在意。你二姑姑就是这样的脾性,从小便骄傲得很,现在你别看她年纪大了,以为她脾气好了,我跟你说,都是装的,你看看我,哪里敢顶她一句嘴。”

  只不过,他拙劣的打趣话,无人在意。

  谢华浓转身对谢菱说:“我今日洗漱后,不换衣服便是,明日花菱穿我的另一套干净衣裳去。”

  谢兆寅不认同,摇头道:“华浓你的身量比妹妹高许多,不合身。”

  谢华浓抿抿唇,看向了谢华珏。

  谢华珏身高与谢菱相类,只是比谢菱丰腴些,扎紧腰带,应当也看不出来。

  谢华珏将这个消息瞒到今日,就是为了看谢菱失措,怎么可能帮她?瞪起眼睛,往后退了退,说:“我没有多余的了,另一套是宝蓝,也不合规矩的!”

  其实,她箱子里还有另一套白色,绣着雏菊。

  谢华浓冷眼瞧了瞧她,正要威逼,谢菱却拉了拉她的衣袖。

  “二姐姐,不必了。我自己想想办法罢。”

  其实她哪里有什么办法可想,只不过不想再为此事多生事端。

  而且,她心底已经不与大姐亲近,并不想从大姐那里获得一丝一毫的帮助。

  至于去不去停风台,对她来说都没什么意义。

  谢华浓闭上了嘴,转身看向谢华珏,眼神清明。

  天色快要完全沉黑,徐长索回去向三皇子复命。

  他在营帐门口又等了一会儿,岑冥翳才领着人,抱着一个箱子,匆匆赶到。

  岑冥翳掠过了他,直接撩开营帐帘子,似是切切地正要朝里面说话,在看清空荡荡的营帐内后,声音却又顿在了喉咙处。

  “殿下。”徐长索上前一步,道,“谢姑娘等了您许久,见天色已晚,怕家人担心,便着属下先送她回去了。”

  徐长索说完这句,便一直沉默。

  不知为何,谢三姑娘说过的,对于三皇子不信任的那些话,他并不想让三皇子知晓。

  他似乎有种感觉,那些话是谢姑娘真心之语,既然说给了他……他不愿再说给旁人。

  哪怕是与之有关的三皇子。

  岑冥翳目光从徐长索身上扫过,只看到一个看似谦逊地、在他面前低着头沉默不语的身影。

  他亦没有说话,似是沉吟着什么。

  两人高大的身影一前一后站在暮色里,仿佛剪开了晚霞。

  谢家营帐内,谢华浓与谢华珏以目光对峙着。

  谢华浓心知肚明,既然大姐知道今日要穿白衣,她定然会早做准备,就不可能只带一套上山,否则,若是身上这□□脏了,岂不是竹篮打水?

  但是大姐拒绝帮花菱,她也无权指摘。这件事可以不提,但是另一件事,她今天不会再放过。

  “大姐,你今日为何故意在二姑姑面前踩落花菱?在长辈面前诋毁自己的妹妹,你很高兴吗?”

  这直白的话把谢华珏吓得胸腔巨震,她脸色不受控制地变白,捏紧了木椅扶手。

  “你,华浓你为何污蔑我?”

  她强辩着,目光却不自觉地朝一旁的谢兆寅看去。

  女孩儿间的小心思一直都是软刀子,戳得人难受,又找不到证据。很多时候,就是吃准了对方抓不住自己的把柄,所以才这样有恃无恐。

  但是,这种心思最害怕的,也就是被放在明面上来。

  如今父亲还在这,谢华浓竟然直接质问她!

  “是不是我污蔑你,你清楚,我也清楚。”谢华浓一字一顿道,“这种事并不是第一次了,从前我不在意,但从今天开始,这种以言语伤人的下作风气不允许再在我们姐妹之间再出现,下次我再看到,不会顾忌你是长姐。”

  谢华浓字字锋利,是丝毫不留情面了。

  谢华珏脑中嗡嗡作响,其实已经不大有胆子和谢华浓对峙,只是想着父亲还在这,不能让父亲听到这些对她不利的事!

  “你凭什么对我说这些,难道我方才说的有错吗?”谢华珏扣紧扶手,也猛地一下站了起来,慌乱地指住谢菱,试图转移视线,“分明是花菱自己不守规矩,你问问她,这一整天,她去了哪儿?上山之后,我可从没见过她人,今日鹿霞山上这么多年轻公子,谁知道她是不是跟哪家的公子混在了一起。”

  她先是暗示谢菱打扮得花枝招展,现在又直接猜疑谢菱与人私下见面,这对闺阁女子来说是不轻的指控。

  谢兆寅怒血上头,愤怒地用力砸了下桌面,指着谢华珏怒吼道,“你给我闭嘴!”

  谢华珏被吼得冒出点点泪光,但仍然硬撑着,指着谢菱说:“为什么,你们都帮着谢菱?你们倒是问她,她今天去了哪儿!”

  谢菱静静看着她。

  谢菱看得出来,谢华珏其实十分慌乱,她应当并不知道今天自己做了什么,只是因为一贯骄纵,并不懂得认错,所以故意没事找事扯话来说,想要掩盖过去自己的事。

  这种小打小闹,谢菱并不在乎。

  总归谢家待她不亲厚也不是一两天的事了,她关心谢家人的态度,还不如关心关心自己的任务。

  之前听谢华珏提起什么年轻公子,谢菱还紧张了一下。

  现在明白谢华珏并不知道真实内情,谢菱是完全放松了下来。

  她正要开口,外面传进来一道清亮的笑声:“哎呀,我刚刚看见指挥使徐大人了,谢家妹妹,是徐大人送你回来的吗?”

  人未见,声先亮,谢菱一听这个声音,便知道是贺柒来了。

  果然,没过多久,贺柒大步走了进来。她竟换了一身男子长裤,长发束起,露出明亮饱满的额头,和弯弯的柳叶眉,看起来竟颇有些清俊。

  走进帐中,贺柒发现谢家三姐妹都在,甚至连谢兆寅也在,气氛似乎有些紧张凝肃的气氛。

  她也只是顿了一下,便接着走进来,朝谢兆寅行了个礼:“谢伯伯安。”

  被丞相之女称呼谢伯伯,谢兆寅顿时有些不知该做如何表情。

  他们家与丞相府素无来往,怎么……

  贺柒笑着,握住了谢菱的双手。

  谢兆寅眨了眨眼,“哦”了一声,道:“贺姑娘,你与花菱认识?”

  贺柒道:“也是今日才相识的。我在林中玩耍,不注意间,脚被蛇咬伤,谢妹妹怕是毒蛇,替我去山中寻药草,我正担心呢。妹妹你后来没吃什么苦头吧?方才我来的路上,见着了徐大人,已向他问安过了,是他送你回来的?”

  谢菱看了眼谢华珏,点点头。

  贺柒来得巧,三言两语,就将方才谢华珏质疑的事说了个清楚。

  有客人到,自然是要先招待客人,谢菱没再管那摊子事,带着贺柒往自己帐子里走。

  贺柒进了她的帐子,整个人就放松下来,没正形地倒在长椅上,呼了一声:“今天,可叫谢妹妹看了我笑话了。”

  “哪里的话。”谢菱自己倒了杯茶水推给她,关心道,“贺姐姐,你的伤无碍了?”

  方才她看贺柒是自己走进来的,步伐矫健,倒还比白日精神些。

  “哈哈!别说这个,”贺柒以手捂脸,尴尬地笑了两声,“我自幼就害怕这些爬虫,那时被蛇咬中,已经是六神无主,被送到医帐里面,检查过后,医师才说,那是一条无毒小蛇,咬的伤口,还没有我平日里玩匕首来得深,我居然被吓得浑身发软!”

  谢菱忍不住笑出声来。

  “没事就好。”

  “对了,给你带了点小礼物,你看看喜欢么。”贺柒玩着桌上谢菱织的小蝴蝶,头也不回地往后指了指。

  谢菱这才注意到,方才贺柒带来的家仆搬了几个箱子进来,堆在角落里。

  她打开第一个,是些不常见的戏本,还有一些稀奇古怪的玩物,双面鼓之类,还有些香气四溢的点心,杂乱地堆在一起,却看起来很丰盛。

  谢菱笑了,又打开第二个,

  第二个箱子里是一套裙子。

  那条裙子是浅浅的杏黄色,很嫩,像刚下锅的鸡蛋,或是刚长出枝头的稚嫩花瓣。

  烛光下,它散发着柔柔的晕光,让人见了便想触摸一下,看看是不是真有看上去那么柔软。

  在它旁边,还有另外一件罩衣,那件罩衣是乳白色,薄纱,质地微硬,在阳光下粼粼生光,像是传说中,鲛人的鱼鳞一般。

  这罩衣搭配裙子,穿起来定会很好看,更重要的是,完全符合谢二夫人所说的,对于颜色的要求。

  谢菱愣了一会儿,惊讶地跟贺柒说:“贺姐姐,你送我的这裙子,可是太巧了。我刚好没有合适的衣裙,明日去停风台要穿浅色,你可知道这回事?”

  “知道呀,我……”贺柒说着,突然一顿,“什么裙子?我没有送呀。”

  谢菱懵住,她没有送?可这箱子分明是方才一起抬进来的。

  贺柒手里捉着那只红绳编的小蝴蝶,站起来凑近,好奇地也去看。

  发现果然,在她送的那箱礼物旁边,有一只模样差不多的箱子,里面躺着漂亮新衣。

  贺柒左右看了看,又上下摸了摸,突然感觉破案了,揽住谢菱的肩膀,戳戳她的脸颊,笑道:“妹妹,你可真是个小迷糊,这不是牡丹楼的箱子么,你看,上面还刻着牡丹楼的印。恐怕是你自己什么时候买的新衣,给忘了吧!”

  牡丹楼?

  那是京城有名的成衣楼,据传京中富贵的又受宠的小姐,都以每个月能去牡丹楼买一套衣裙为炫耀的资本。

  谢菱的花销并不充裕,从没有去那里逛过。

  贺柒天性里也是爱美的,否则也不会对谢菱一见如故。

  见到这漂亮的新衣裳,贺柒便迫不及待要谢菱试穿给她看,伸手将裙子从箱子里拎出来,罩衣被甩动,果然是流光溢彩。

  贺柒动作间,一只浅粉色的纸鹤掉在了地上。

  谢菱脑门一空,赶紧蹲下身要捡,可贺柒比她灵敏,动作更快,一个弯腰,直接将那只纸鹤捉了起来。

  “这是什么?没见过。”

  贺柒好奇地打量了一下,把新衣裳抱在怀里,两手捉住纸鹤的双翼,轻轻一扯,便拉开,纸张背对着谢菱。

  谢菱感觉浑身血液逆流,太阳穴有一瞬间突突跳得发胀。

  她大脑极速地运转,却想不到什么办法,徒劳地艰难伸手,想要做些为时已晚的补救。

  贺柒把摊开的方形纸放在眼前看了会儿。

  然后放下来,极为平常地说了声:“嘁,什么也没有嘛。”

  谢菱的目光,迟滞地缓缓落在那只被拆开的纸鹤上。

  浅粉色的方形纸上,除了折痕,只有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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